音律有高低之分,亦有善恶之情。你心底纯良至善,不如尝试着以乐入医,以医入武,当能成就更高境界。
明少卿
明少卿和沈醉花第一次去中原时,曾救了个意志消沉的年轻人。
他自诉仰慕一名高不可攀的女子,那女子却心甘情愿追随了别的男子,还为那男子而死、宁死而无悔。年轻人受到巨大打击,故而选择去死。
沈醉花自然要劝他。打量了一番,问,“你腰畔有笛子。你可会吹?”
年轻人点点头,却又摇摇头道,“我是个乐师,但……我已无奏乐的信心。我一直梦想和那个女子合奏,但我终究不配。”
“未必呀。”沈醉花道,“我也是乐理一道上的大师。你吹一首曲子给我听听看,或许我可以指点你一二呢?”
要别人这么说倒是未必令人采信。但沈醉花天生一副世外高人模样,年轻人竟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。
他便开始吹他的笛子。明少卿听惯了岛上音律大师的演奏,自然是觉不出什么好来。但那年轻人就越吹越是神色温柔,更是轻轻闭上眼,似是陶醉在自己吹出的韵律中——
这时候沈醉花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把之前藏在明少卿背篓里的那只兔子拎了出来。
这兔子是刚才俩人上山路上见到的。兔子摔断了腿跑不动,沈醉花捡来本是备着没东西吃的话可以拿来烤。而此时兔子却有了更重要的用场——
那年轻人吹罢一曲,睁开眼睛,渴盼地看着沈醉花。
沈醉花就拎着兔子的耳朵给他看。
“兔,兔子?”年轻人不明所以。
“刚才这只断了腿的兔子听见你的笛声,眼巴巴地从洞窟里跑出来望着你。我想,应该是它听懂你乐曲中的温柔善意,故而向你求救。”
“向我……求救吗?”年轻人一脸的不可思议,眼睛里闪着光。
沈醉花把兔子塞进他怀里,“音律有高低之分,亦有善恶之情。你心底纯良至善,不如尝试着以乐入医,以医入武,当能成就更高境界。”
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,认真地交到那个年轻人的手上,“这本《岐黄》内有深意,望你能仔细研读,他日悬壶济世,治病救人。”
明少卿和沈醉花没兔子吃,于是入城找了个最好的酒楼里,要了几碟小菜和一壶酒。
明少卿问他,“你这胡扯的本事哪里学来的?”
“天然生成。”沈醉花笑道,“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就眉清目秀,性情柔弱。这样的人必有慈悯之心,我以善恶打动予他,是最有效的方法。”
“那叫他学医,又是何等打算?”
“这不是怀中刚好有医书么?要是带着木匠书,就叫他学木匠了。”
明少卿忍俊不禁,“你啊,要是把这些胡说八道的本事拿去好好对萧曼声,大概早就能和她复合了。”
“明大师谬矣。”沈醉花难得流露一丝认真,“她就是讨厌我胡说八道的样子,才离开我的啊。”
很多年后,那时候苏霜华已经死了很久。明少卿也已经很老了,大概有七十岁那么老。横霞子早已变成了一盏灯,再没人陪明大师下棋。
那时候明少卿趁着自己还走得动,又去了一次中原。
明少卿带了手信去给沈醉花。
“你看这是什么。”
“是只兔子。”
明少卿拎着兔子的耳朵,“你觉得它眼熟么?”
“兔子每只样子都也……差不多?”
“你记得那次你胡说八道救下的那个年轻人么?他现在是中原有名的大夫,娶了一个温婉的妻子。他们一起,在自家屋子后面养了许许多多的兔子。”
“……”
“据说都是当年那只断腿兔子的后代。”明少卿把手里那只塞给沈醉花。“他一生都在感激你当时的一席话、一本书。”
沈醉花笑起来,“我一时兴起,胡说八道而已。是他自己有福缘。”
明少卿认真道,“你在萧韶居救下的那个妓女后来从良了,生个两个儿子。你在港口帮还高利贷的官员,去年告老还乡,捐了一大笔钱给自己的造桥修路。你指点过的那个厨子,现在把技艺传给了他孙子,他们还在照着你给的菜谱烹饪那道鱼汤,远近闻名。”
“……明大师,你……”
“我说这些不是想夸你做了这许多善事。我只是想说——每个人都有了一个好的结局。”明少卿严厉的脸孔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,“我也要追寻我的结局去了。我明日出海。”
沈醉花怔怔看他。
明少卿从未这么和蔼过。他说,“人生那么短,你就算音律上赢不过萧曼声,起码也可以不输给自己。对不对?”他拍了拍沈醉花的肩膀。
“好好选择罢。”
不久后沈醉花和萧曼声就复合了。
沈醉花当时的身体已经吹不了笛子,只能给萧曼声梳头描眉,煮汤做菜,做了许多小儿女才会做的事情。他还和萧曼声一起去看明少卿——属于他的灯挂在横霞子旁边,苏小白在灯座上刻了一个严肃的老虎头。
萧曼声怀中抱着的兔子被那丑陋的雕刻吓着了,直往她怀里钻去。
沈醉花大笑着摸摸那兔子。
触手温软。
一如那宛转夕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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